1
宽敞明亮的卧室,乔主任睡得正香,卧室的门被推开了,穿着厚厚羽绒服,戴着口罩的男人手拿匕首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。
匕首的寒光闪在乔主任的眼睛上,他受到惊吓,霍然起身。房间里微弱的暗光把来人的身影照出了轮廓。
“是你?”乔主任好像看到了可怕的妖怪一样,他还是找上门了,乔主任赶紧摇晃妻子,“快起来,快逃。”
妻子毫无反应,乔主任看清楚以后,倒抽了口凉气,妻子浑身是血,已经死去。
“我和你拼了。”一股怒气从丹田直冲脑门,乔主任跳下床,朝他扑去。来人像幽灵一样,不知道怎么躲过他的攻击,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。
乔主任浑身一疼,摔倒在地上。他捂着伤口,看着鲜血“汩汩”地朝外冒。他感到了绝望。
“你做过的事情,就要负责。”那人梦呓般地说道。
“不能怪我,不能怪我。”乔主任多想解释当年的事情,他有苦衷,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。
那人按亮灯,他可以看清楚他的血液沿着地板砖的缝隙流向卧室门口,猛然,他看到儿子拿着玩具熊站在凶手的背后,一脸惺忪地看着他。儿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“快逃,快逃。”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喊,“快逃啊。”
声音在卧室里回荡,乔主任满身是汗地从床上坐起来。
妻子睁开惺忪的眼,“你怎么了?大半夜的鬼叫什么?”
妻子不满地说道,连续三个晚上了,老公都是在大喊大叫,让她休息不好。
“你再这样就去沙发睡。”妻子发出不满意的牢骚。
乔主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,他的睡衣也全都湿了。他不想给妻子解释,给她解释了也没用。
他起身下床,从睡衣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睡衣来。
“大半夜的你干吗?”妻子不满地问道。
“去洗个澡。”他头也不回地说道,出了卧室。
“神经病。”妻子不满地把头缩进被窝,自顾睡了。
莲蓬头的热水哗哗喷出,冲击着光滑冰凉的大理石地板砖。乔主任试了试,把水调到最舒服的热度,他站在莲蓬头下,让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。
他的噩梦从鲁芳告诉他,市里发生了连环凶杀案开始。他还记得鲁芳告诉他,死者一个叫何正楠,一个叫林茂伟,最近死的那个叫李明生。十年前的某件事,把他们本来相互并不关联的人交织到一块。
这三个人他都知道,他也知道凶手是谁,他也知道凶手是不会放过他的。向警方和盘托出吗?那样他的职业生涯可就完了。
想想要上学的儿子,要月供的房子,到他这个年龄可不敢轻易跳槽,更何况是转行。
他烦躁地用毛巾把身子的水珠擦去,如果再重来一次,我会怎么选择?还是会一样吧?毕竟那样的诱惑太大了,更何况有领导的压力。事情后来的发展,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这不是我的错,我只是在尽一个记者的本分。
透露消息给鲁芳的人一定是他,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提醒我吗?暗示我?他苦笑,当年的事情,给他这十年来工作、生活的一帆风顺,难道还要因为十年前的事情,让他十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吗?生活真是太讽刺了。
擦干了水珠,他感到一丝凉意,他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砖上,把脚套进拖鞋里,他把汗湿的睡衣塞进洗衣机,换上干净的睡衣走出了浴室。
儿子的卧室悄然无声,儿子睡得正香,让他很安心。
回到卧室,妻子已经睡熟了。他叹了口气,抱起自己的被子走回客厅。
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,他盖着薄薄的被子也不会冷。但他一点睡意都没有,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暗的天花板想着心事,天花板的颜色逐渐由暗到淡,再慢慢清晰,他知道自己又过了一个晚上,该去上班了。
2
唐亚芳拉开门,看到文松和孙文婧站在门外。她想起正在写作业的女儿,犹豫了一下,走出了门口。
走廊里凉风阵阵,接到文松的电话,唐亚芳心里就盘算,警察肯定是让女儿回忆起犯罪嫌疑人的事情。虽然过去了30多个小时,但她害怕,如果警察的让她想起让人害怕的事情,对女儿心理影响肯定很大,女儿会不会因此自闭或者出现别的心理疾病?
文松和孙文婧看到唐亚芳没有请他们进屋而是来到走廊,就知道她有所担心。
“警察同志,你们能不能不见丽丽了?”唐亚芳犹豫地说道,她的眼神飘忽不定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担心,我担心犯罪分子对她,对她怎么样。你让她再叙述那样的事情,她,她会害怕,要是对她的心理上造成影响,那……”
“不会的,我们会注意,不会对丽丽的心理造成伤害。”文松说道,他补充说道,“你也想我们早点把罪犯抓起来吧,丽丽的线索很重要。”
“如果对丽丽有不好的影响,我宁愿你们不抓他。”
文松和孙文婧都吃了一惊,6个小时前打电话给唐亚芳的时候,她还愿意配合,现在她却担心起女儿来。
他必须让胡丽丽开口,凶手已经杀了三个人,丽丽是唯一见过凶手真面目的人,她的线索很重要。警方有问话技巧,不会伤及到女孩脆弱的心灵。
“如果不把他逮捕归案,你们的安全一样没法保证,你愿意看到丽丽再次被绑架吗?”
文松的话,触及到了唐亚芳最弱的部分,这几天她都很担心女儿的安全。她把女儿送到幼儿园之后,就在附近等着,等女儿放学,她再把她接回家,她一刻都不想和孩子分开,好像和孩子分开,孩子就会有危险一样。
门被打开了,胡丽丽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三个人,闪着漂亮的大眼睛。
“谢谢你们警察叔叔,是你们救了我。”
唐亚芳抱起胡丽丽,眼泪流了出来,她不想女儿回首她被绑架的那十几个小时。
走进客厅,这里是一室一厅,大概只有40多平方米。客厅正面放着一台已经过时的彩色电视机。饮水机、茶几、沙发都过时了,但主人把客厅里擦拭得一尘不染,古老的地板砖也被拖得干干净净。
唐亚芳担忧地看着女儿,胡丽丽一脸的认真,她从放学开始说起。一个怪叔叔说妈妈住院了,医院,她马上意识到这是假的,不肯跟他走。后来怪叔叔说要拿出妈妈的东西来证明。她好奇地看着怪叔叔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手帕,接着她就失去了直觉。
等她醒来以后,她在怪叔叔的摩托车上后面,怪叔叔把她绑在了身上。
马路上看不到人,只有看不到边际的白雪,摩托车在乡村的小路上飞驰着,光秃秃的树桠不停地往后倒退,她很害怕,想起了爸爸,想起了妈妈。
但怪叔叔忽然停下车子,换了一件衣服,从别的对方开来一辆电动车。这次他把丽丽放在电动车前面,用衣服挡住了她,别人看来,他是为了不让孩子受冻才这样做的。然后他骑着电动车,绕了很远。
文松很后悔,嫌疑人太狡猾了,他早就想到警方会追上去,他出了监控区就又折回来了,虽然这一点文松也能想到,但嫌疑人换了衣服,又把交通工具换成了电动车,想听过监控找出来,只有靠运气。
即使当晚有人在路口盘查,但他们只注意到了摩托车,对
唐亚芳听着女儿的话,渐渐放松了警惕,看女儿的表情,嫌疑人并没有伤害她。
“那个怪叔叔,把你放下了,还是你自己逃出来的?”文松轻声问道。
“他把我带到乡下,一开始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,还拿出了一把匕首。”胡丽丽说道。
唐亚芳大吃一惊,虽然女儿平安地在她面前,但听到嫌疑人在女儿面前拿出匕首的时候,她还是提心吊胆,不安地看着女儿。
文松安慰胡丽丽:“丽丽很勇敢,没有害怕对不对?”
“我当时很害怕。”胡丽丽像做错了事一样,她又接着说,“可是我想,我不能害怕坏人,妈妈和老师都是这样教的。”
文松和孙文婧都赞赏地看了唐亚芳一眼,唐亚芳还在为女儿担心,她生怕嫌疑人会伤害女儿,即使女儿已经平安地坐在她面前,正在给他们讲和绑匪斗智斗勇的故事。
“万一,当时绑匪伤害了丽丽怎么办?”她担忧地看着胡丽丽,完全没有意识到文松和孙文婧的目光。
“我就对着他大喊,你是坏人,我不怕你。”胡丽丽想起那时候,她把书包抱在胸前,风把她的脸吹得生疼,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大骂:“你是坏人,你是坏人。”
文松担心起来,这样刺激犯罪嫌疑人是不明智的,但现在对她讲这些为时已晚。
“那个叔叔害怕你了是吗?”
胡丽丽扑闪着大眼睛,想起怪叔叔跪倒在雪地里失声痛哭的样子。
他一定有伤心事,又佐证了凶手是仇杀。此时,文松对凶手是仇杀深信不疑了。
“后来呢。”文松循循善诱,让胡丽丽把经过继续说下去。
“后来,”胡丽丽皱起眉头,“那个叔叔很粗鲁的把我的书包抢去了,他拿出纸和笔写了一个字,让我交给警察叔叔。”
文松欣喜若狂,如果是这样,纸和笔上就能留有嫌疑人的指纹了。不过,他很快又意识到凶手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。
胡丽丽从书包里拿出从作业本上的纸递给文松。
还没有拿到手,文松就看到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“梅”字。
文松小心地接过来,递给胡丽丽,小女孩激动得脸色红润,看上去越加好看了。
“告诉叔叔,你是怎么逃出来的?”文松摸着胡丽丽的脑袋,轻声问,她的头发乌黑柔顺,文松感到很光滑。
“后来。”胡丽丽仰起头,一副用力回忆的样子,“后来,他用摩托车带到幼儿园门口。”
胡丽丽还清晰地记得,天快亮的时候,路上基本上没有人,电动车的在幼儿园门口戛然而止,身后在冰冷的马路上留下一行车印。怪叔叔让她下车。她站在幼儿园门口,看着电动车迅速离去,很快消失在视线里。
文松站起身:“你真是个勇敢的小姑娘。”他思考了一阵,终于还是问,“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怪叔叔的样子?”
胡丽丽仰脸看着文松,摇摇头,自始至终那个怪叔叔一直戴着口罩,只能看到他的眼睛。
原本就没有报希望,看来凶手是不会轻易露出真面目的。凶手的复仇计划结束了吗?如果是这样就好了,但他预感到不会这样,凶手肯定还有别的计划,他为什么要通知媒体,想要让媒体报道呢?
文松忽然想到,凶手既然要通知媒体,为什么要通知鲁芳这个刚工作的小记者呢?就算他没有别的渠道,新闻一直不报道,他为什么不找别的记者?怕留下线索,还是另有目的?
3
鲁芳坐在咖啡厅里,坐在和上次与文松见面的咖啡厅,相同的桌位上。文松还没有到,不过,这没有让她不高兴,文松一直对她不冷不热,说是让她报道独家新闻,却一点线索都不给她。这次文松居然主动约她来,难道是可以报道了?
鲁芳想到这儿一阵激动,上次她毫无保留地把案件告诉了主任,主任好像被这样重大的案子震住了,她很担心乔主任会把案子交给其他人报道,所以当看她看到乔主任阴沉的脸,补充说:“主任,这个案子要我来负责,你可不许给别人。”好像觉得这句话起不了什么作用,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,“我在公安局有朋友,他能配合我的采访。”
乔主任好像还沉浸在案子中,过了好久,才缓和了脸色说:“这个案子你先跟进,没有证据之前,千万不要报道。”说完,好像全身无力地坐了下去。
主任太辛苦了,鲁芳想着。
晶莹的雪花在窗外飘着,她皱起了眉头,又下雪了。连续半个月都是下雪天,今年的天气太反常了,买羽绒服很费钱,洗的衣服也不容易干,她的大脑漫无目的地想着别的事情。
透过咖啡厅窗户的玻璃,她看到文松朝咖啡厅的大门走去。
终于来了。鲁芳拿起手中的热水喝了一口,朝楼梯看去。
文松露出半个脑袋,然后又露出了腰和全身。
文松沿着空荡荡的座位朝鲁芳走去。
“文队长,见到你真高兴。”鲁芳等文松坐下来一行,笑嘻嘻地说道。
文松看着鲁芳,她不可能是凶手的帮凶,凶手找她也不是盲目的,一定有信息在她身上,通过她可以更快地找到抓捕凶手的捷径。
“文队长,你工作不是很忙吗?怎么有时间找我聊天?”鲁芳很开心地说道。
“工作太累了,想找人出来聊聊天,放松一下。”
“是吗?找我就对了,我最会和人聊天了。”鲁芳握着拳头,好像在给文松加油一样。
“大记者,你不是忙着采访,写报道吗?”
说到鲁芳的伤心事,鲁芳泄气了,“哪有什么大的新闻可报道啊?我们网站大多是转载别人的新闻,一点意思都没有。”
“何正楠的死,你怎么不报道?”
鲁芳差点跳起来:“不是你说的,不能报道吗?会引起社会上的恐慌,会……”
会怎么样,鲁芳给忘了,她就记得文松对她说过,暂时不能报道,现在可倒好,他居然反过来问为什么不报道了。
“现在可以报道了。”文松说道。
“真的?我这就开始写稿子。你可要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。”鲁芳开心地拿出录音笔,准备开始录音。
“我不能告诉你。”文松靠在椅子上,看着鲁芳说道。
“我靠,你这不是耍我吗?”鲁芳生气地把手机拍在桌子上,“你不给我素材,我怎么写?”
“把你知道的写下来不就行了?”
“我所知道的?”鲁芳想了想,关于这件案子,她只知道何正楠死了,林茂伟死了,李明生也死了。其他的一概不知,这怎么写?
她也曾经再次联系过落花之音,一点回复都没有,好像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鲁芳也越来越相信文松说的那个人嫌疑很大,虽然打内心深处,她排斥这一点。
鲁芳瞪着文松,主任也说了,要她跟进,她就想不管多长时间,也要跟着文松把这个案子跟到底。
文松并没有打算让鲁芳把案子报道出来,他也知道鲁芳没什么好写的。如果她现在只一个简单的简讯,其他媒体就会闻风而动,鲁芳想要报道独家新闻的算盘就要落空了。
“告诉你吧,我已经把案子报告给主任了,主任很看重我,要我跟到底。”鲁芳想吹点小牛,挽回点面子。
文松听到主任两个字,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,鲁芳作为小记者,有了重大素材肯定会上报领导的,这个是不是在凶手的策划之中呢?
他的太阳穴突突跳起,心情也变得紧张了。如果真是这样,凶手就太可怕了,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,凶手为什么要接近鲁芳呢?他为什么不直接接触主任呢?难道是因为接近主任,他的身份就要曝光?
鲁芳看着文松的脸,感觉很无趣,她转过头,看着窗外,窗外的雪花又变大了,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中雪。她看了一会儿雪花,再扭头,文松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?
“你的编辑部主任要你追查到底。”文松慢慢地说道,“还有没有说别的?”
“没有,我一个人足够了。”鲁芳露出笑容,好像恶作剧得逞似地笑了笑。他肯定没想到主任会这么器重我。鲁芳心里想着,拿起桌子上的热水,热水都变凉了,她又倒了一杯热的。
肚子开始叫唤了,鲁芳不管文松,拿起手边的菜单上上下下地看着,她盯上了最喜欢的牛排,今天文松叫我来的,总不能叫我埋单吧?就点她了。她刚要举手招呼服务员,文松把她的胳膊拉下来。
“把你和主任讲话的经过详细地告诉我,不要错过一个细节。”文松一脸严肃地看着她。
“好啦,好啦,告诉你。”鲁芳不满地飞他一个白眼,“先点餐,边吃边聊。”
4
乔主任心烦意乱地听着鲁芳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何正楠被杀的案子,从快下班进办公室,她都快说两个小时了,他看了无数次的手表想暗示他该下班了,鲁芳仍然没有意识到。乔主任想告诉她,有话明天再说,鲁芳滔滔不绝,连个插话的机会都不给他。
听起来,鲁芳对案子了解的也不多,这让他稍稍放心了些。当鲁芳说有个神秘的人通过QQ爆料给他的时候,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。之前他抱有一丝侥幸,凶手不会怪到他头上,或者找不到他的踪迹,现在看,凶手从一开始就有打算找他复仇的。恐惧感再次把他包围,透过衣服和肌肤渗入他的血液和骨子里。他僵硬地坐着,任由鲁芳滔滔不绝,总算等她说够了。
鲁芳好像醒悟过来一样,一拍脑袋,“对不起主任,耽误你下班了。”说完,她急匆匆跑了出去。
乔主任无心和她计较,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。等冷静下来以后,他打电话给妻子。听到妻子已经把儿子接回家,他才松了一口气。
“你怎么搞的?到现在还没有回来?都几点了?我和儿子先吃饭了,不等你了。”
挂上电话,他开始收拾东西,要来的总归要来,担心也没有用。关掉电脑,按灭办公室的灯,提着包走了出去。
大办公室里空无一人,所有人都回去了,临走的时候还把办公室的灯都关了。
他穿过一排排整齐的格子间,朝门口走去。
办公室大门没有关,真是太粗心了。
乔主任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,他猛地站住脚步,眼睛因为害怕瞪得老大。
一个穿着厚厚羽绒服,戴着口罩的男人直着腰站在门口,他的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。
是你?他几乎不敢相信地要喊出来。他手一送,皮包掉在地毯上发出轻松的声响。
口罩男默不作声走进办公室,把门关上,沿着厚厚的地毯朝他走去。
这个人的动作,和服装和鲁芳告诉他的一样,果然是他,没错,就是他。这么快他就来了。乔主任心慌意乱,想起了在家等他吃饭的老婆孩子。我要是死了,老婆一个人能负担起月供吗?儿子没有了爸爸会不会受人欺负,他慌张地后退了几步,身后的电脑桌挡住了他。
口罩男他越来越近,他也感到越来越恐怖。
“站住。”主任慌乱地喊了一声,“你在这里杀了我,你也逃不了,这里到处是摄像头。”
口罩男站住了,没有说话,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了笑意。鲁芳曾经对他说过,凶手在杀死林茂伟的时候,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的卧室行凶的,警方到现在还没有线索。难道他又用了什么诡计?
主任深呼吸了几口,不能就这样认输,他有个好好的家庭,家里没有他就不完整了。
口罩男站在原地,没有再进一步,乔主任看到他的手在动,里面是凶器。
“当年的事情我也很遗憾。”乔主任觉得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,“不能怪我,你先听完我的解释再动手也不迟。”
看那人没有反应,他继续干巴巴地说道:“那不是我的意思,是主编的意思,是他要发那样的新闻的。你知道的,新闻媒体竞争很激烈,他为了报纸的发行量。”他觉得自己话站不住脚,又补充了一句:“就算我们不发,别的媒体也会发的。”
口罩男没有动,给了他很大的勇气,他继续说道,“错就错在,后面的事态超出了我们的想象。谁能想到结果会是那样?”
主任流出了泪水,当年的事情一直让他背负了十字架,很多事情个人是无能为力的。
感到他要说完了,口罩男又朝他走去。
“慢着,”主任看着他的脚步,又喊了一声。口罩男再次站住了。
“你要杀我,我不怪你,但我不能死。”他带着哭腔,想起了儿子,他答应这个周末带儿子去海洋馆看海豚表演的,他还答应了妻子半个月要把儿子上初中的事情搞定。现在他就要死了,他很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些事情做了。
“我是有错,错不致死吧?”他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脱,他还清晰地记得,他问主编:“这样行不行?”
主编一脸得意洋洋地说:“就要这个样子,读者才愿意看。”主编拍着他的肩膀说,“小乔,你干得漂亮,我早就看出来你有前途,奖金月底就发,明天上班我就去找领导,让他给你涨工资。以后重大新闻你就跑,用不了多久,你就是新闻媒体中的佼佼者了。”
主编夸得他飘飘然了,他热爱新闻行业,听说能做到佼佼者,他激动了。
“那时候我儿子才两岁,我们没有房子住,我只想多挣钱,让老婆孩子能过好点。”他低下头,哭泣着。
他想起早上送孩子上学的时候,他坐在车内,看着孩子的背影朝学校走去。儿子回过头对他挥手:“爸爸再见。”
难道这就是永别吗?
他想起今天早上在饭桌上,妻子大声埋怨他:“都多长时间了,这么点事你都做不好,你不是记者吗?你不是有很多人脉吗?孩子这点事怎么就办不好?”
“报纸就是报道事实,我没有写错,也没有瞎编,我只是按照事实真相写下来的。我哪里错了?”他好像为自己找到了借口,“后面的事情,真是无法预料,无法预料。”
他双膝发软跪倒在地上,失声痛哭起来。
口罩男再次朝他走来,直到他看到他的脚,乔主任才意识到世界末日有多么可怕。
“给我点时间,让我回去再看老婆孩子一眼好不好?”
这个荒唐的话,他说得那么认真,他多想对孩子说,晚上别吃那么多糖了,对牙齿不好,他也很想对老婆说,你虽然脾气不好,但我仍然爱你。
口罩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。
乔主任意识到这一个误会,他站起身来。
门响了,两个警察走了进来,他们身后跟着鲁芳。
口罩男把帽子掀掉,摘掉口罩,露出何俊涛那张娃娃脸。
5
大城市沉寂在黑夜里,远远看去灯火辉煌像一个巨大的迷宫。
雪花无声地飘落,地上又铺上了薄薄的一层。雪花飘在路灯下,透闪着光着。更多的雪花在黑暗中悄然飘落在地。
整个写字楼只有鲁芳公司还亮着等。
进入乔主任的办公室,迎面是一张大电脑桌,乔主任坐在电脑桌后面,他的身后就是窗户。
文松走进去,看到靠墙的书架上放着记者从业专业的书籍。
在电脑桌前面,靠在门口的位置黑色的真皮沙发围着一个长条形的茶几,上面放着茶具,茶具上干干净净,看出主人好久没有品茶了。
乔主任坐在自己的办公椅子上,呆呆地看着桌面。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户,可以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夜空,偶尔雪花在路灯的照射下缓缓飘落。
文松庆幸,他是对的,乔主任果然和案件有关联。
文松在咖啡厅里从鲁芳的口气中探出,乔主任是知道凶手的动机的,甚至和凶手还认识。鲁芳觉得文松的话太荒唐。文松想了个办法,让人假装成凶手来威胁乔主任,他只要承认和凶手认识,再盘问他就轻松多了。
鲁芳一开始是反对的,但经不住文松的诱惑。
“给你独家报道。”
“万一主任生气了,我可就惨了。”
“要是成功了,主任就管不了你了。他有把柄在你手上了,要是失败了,你只要不出面就行了,他怎么知道是你搞的鬼?”
鲁芳半信半疑,她觉得这样不好,又觉得这样挺好玩。
最终她同意,在下班之后拖住主任,临走的时候把公司大门打开。剩下的就交给文松了。
事情出奇的顺利,超过了他们的预期。躲在办公室大门外,文松从乔主任的话里,推测出,几年前他报道了一篇新闻,这新闻很有争议性,但他和主编为了发行量坚持报道出来,本来以为只是一场风波,没有想到,后面的事情朝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下去,一发不可收拾,很有可能是出了人命。
文松已经调查过十年前的重大案件,没有任何线索查得到。
现在只要撬开乔主任的嘴,就能知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真相了。
然而,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乔主任失神地坐在椅子上,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。
“乔主任,多年前的事情我们不想追究,现在凶手已经连续杀害了三个人,他还抓了一个小女孩,好在小女孩机智地脱险了。”文松想用小女孩的遭遇打动乔主任的心,“如果你肯合作,告诉我们真相,将对我们的帮助很大,我们会尽快追捕到凶手,不会让他继续逍遥法外。”
乔主任的思想似乎在另外一个空间,对文松的话充耳不闻。
对乔主任的反应大家都不很不解,要是他害怕凶手的话,就会提供线索给警方,让警方早点抓捕凶手,他在害怕什么?害怕由于他提供线索凶手的报复吗?不可能,就算他不提供线索,凶手一样会来报复的。
“乔主任,请你老实回答我,案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“我不能告诉你,”乔主任低声说道,“如果把事情公开的话,我会害了另外一个人。”
“是凶手要杀害的人吗?”
“没错。”乔主任想着,十年前已经害过一个人了,现在不能再害人了,他不能把真相公开。他苦笑,其实,十年前他已经公开了,只是警方没有找到线索,也是的,在十年前那是不得了的大新闻,现早就消失在人们的印象中。新闻在互联网上也找不到信息,她真是本领大,能把网上的信息删得一干二净。
“如果你能把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告诉我们,我们将会保护他,让他不受凶手的毒手,这样才是保护他。”
乔主任抬起头,看着文松,又看看孙文婧和何俊涛,“有人保护她,保护她的人,比你们警方更有实力。”
文松看着一点都不配合的乔主任,很是生气。他隐约觉得案子可能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复杂。李明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,乔主任也不愿意。
“你知道市里的小混混李明生吧,他有十几个小弟保护他。凶手还是把他杀了。”
乔主任仍然不冷不热地说:“那个人的实力,一百个李明生也比不了。凶手不接近她最好,如果接近她,死的人将会是他。”
文松没有觉得乔主任的话是在吓唬他,他预感到,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将是个大人物。
文松转变话题:“难道你就不想为之前的行为补偿吗?你之前做错了事,现在正是弥补的好时候,告诉我们真相。我们要把他绳之以法。”
“最好不要这样,”乔主任说道,“何正楠、林茂伟还有李明生,他们都死不足惜。”
“那么你呢?你死了足惜不足惜?”文松看着他反问道。
乔主任吃了一惊,确实是,如果他们死不足惜,自己在那件事情中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。
其实,在他心里,他也在纠结,到底该不该说出来,如果说出来,那么她的前途就毁了,就算她还能活着,也和死人没有差别了。如果不说,凶手继续逍遥法外也不是他想看到的,毕竟,这是一个法制社会,复仇早已经是野蛮社会的表现。就算他说了,如果被找上门来,他也一样倒霉,对方实在太强大了。
现在他只有孤注一掷了,一点线索都不给警方,凶手会追到她身上的,但肯定会被击毙。这样,他就能置身事外了。毕竟,他是一个女人的老公,是一个孩子的父亲,他们不能没有他。真相一点都不重要,死去的人也不重要,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。
“想一想。如果凶手去伤害你的家人,你愿意看到这样吗?”文松又改变了思路。
乔主任知道他在拿家人威胁自己,但他从鲁芳的口中知道,凶手放弃杀害了胡一民的女儿,他就不会伤害自己的家人。
不管文松再问什么,乔主任都一声不吭。
文松走出写字楼,看看手表,已经是9点半了。他站在路灯下,雪花无声地飘落在他身上。今天算是收获不小,只要想办法撬开乔主任的嘴,就能知道凶手的真正身份了。
之前一直被凶手牵着鼻子走,现在,他终于反击了,马上他就能知道凶手的真实身份了,他会在凶手再次犯案之前把他抓住。
文松好久没有感到心情这么轻松过了,从现在开始,他要抓住主动权。
之前他跟进凶手的动作推测凶手可能是退伍军人,在花费了无数精力之后,仍然一无所获。目前最大的成绩就是解开了林茂伟死时候的密室,除此之外他都完败给凶手。
解开密室,对案件仍然没有帮助。
刚才在乔主任的办公室里,孙文婧用手机搜了乔主任之前的新闻稿件,最少5年前,乔主任的报道、对一个有权力或者有钱人不利的报道。刚才孙文婧就是跟进这三条线索搜索的,但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。这不是凶手隐藏得很深,是凶手下一个复仇的对象隐藏得很深,他相信就像乔主任说的那样,下一个对象能保护自己,那么他应该就是一个有权或者很有钱的人。
文松看着马路对面还没有关门的饭店,才想起来晚饭还没有吃。他肚子开始咕咕叫了。
文松看到何俊涛开着警车朝他驶来,车灯的亮光照在他眼睛上,他猛然想到,凶手主动要鲁芳介入案件,难不成他有意识的要我们找到乔主任?
文松刚才轻松的感觉没有了,他再次紧张起来,比之前更加紧张。凶手真的能把这个都考虑进去吗?
他依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,坐在饭店的窗户前,透过模糊不清的窗户朝写字楼大门看去。
文松站在写字楼大门口。
他慢慢地吃着面,热气从面碗里上升,从他眼前升过。
警方总算调查到乔主任这里了,时间和他预料得差不多,他本来想会在两天后的,他没有想到文松会主动约鲁芳见面。
他设置了很多障碍给文松,文松居然还是从鲁芳身上发现了端倪。
警车开走了。写字楼门口恢复了空荡和宁静。
两分钟后,乔主任的车子从写字楼门口经过,汽车的轮胎把地上的雪花压碎,留下长长的痕迹。他知道,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,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发展着,用不了多久他的计划就会完成。
他把吃剩的半碗面放下,重新把口罩戴上,再过一个多小时,这家店就会关门,关门之前,店里的人会把碗筷都洗干净,连他经过的地面都会拖干净,他在饭店里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抹去。
他起身走过冷冷清清的桌子,低着头,把自己的身影投进黑夜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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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松和何俊涛把一捆捆的报纸从车上卸下来往办公室里搬,乔主任之前在市里的晚报做过记者,后来又去了别的对方,五年前辞职的。文松他们把调查的重点安排在了五年前。
这样下来,信息量并不大。一个上午就翻完了,仍然一无所获。
文松气闷的揉了揉脑门。难道方向找错了?不可能,乔主任亲口说他写了报道的,没有刊登?那更不可能,如果不刊登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。
真是见鬼了。
孙文婧一声不吭,把社会版面翻完,开始翻阅其他版面来,连副刊连载都不放过。他们仔细地看着,生怕漏掉一个字,半天时间下来,看得两眼直冒金星。
孙文婧忽然一阵欣喜,她指着报纸,对文松喊道:“队长,看这个。李小梅。”
文松好像被打了一阵兴奋剂,急忙绕过办公桌跑到孙文婧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