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出江湖,见到外面不一样的生活,阿明只觉,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,在家千日好,出门一时难,毕竟,故土难离也是人之常情。回家后过年还有几天时间,因为阿明他爸爸,还在咸宁市里做些清理收尾工作,据说连过年都不放假,愿意留下来坚守岗位的,过年七天里工资翻倍。阿明见了外面的见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对于过年也没以前那么期盼和兴奋。打虎亲兄弟,上阵父子兵。于是阿明决定去他爸爸那里帮一把,好多挣点钱供家里开销。
阿明到咸宁时,已经不是第一次了,上次来时是三年前,这里到处是一个接一个的小山包,只有七零八落,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。三年的变化不能说不大啊,阿明他爸爸所在的工地,做的是一个名为金叶体育馆的工程。到那之后,阿明稍作安顿,便去工地上看了看,工程处于装修的尾声阶段,他爸爸正拿着一把4磅锤和钢筋磨制的凿子,一锤一锤把房梁柱子的多余混凝土块凿掉。阿明他爸阿相看到阿明来了,从人字梯上下来,对阿明说:“来得比较早啊,先去公棚歇会儿,明天再让你姨夫给你安排事做”。
第二天,阿明被安排做他爸爸一样的工作,因为是第一天干这活,所以由他爸爸带着,阿明挺卖力的,因为骨子里就不是那种混吃等死和偷奸耍滑的料,干活自然是不遗余力。虽然他爸爸也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,但毕竟上了年纪的男人,知道马云他们所说的那些套路,活要干,要干给自己看吗?当然不是,老板或领导级别的来了拼命干,老板走后悠着点干,可阿明似乎不吃这套,他从始至终都那样,不会太在乎别人怎么评价自己,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,老板也是人,如果以一个照面的初次印象衡量人的老板,才是真的“老板”——老是板着脸,死搬硬套。这些心理活动阿明自然并不会表现出来,毕竟他爸爸是为他好,因为老板认可工资自然是高涨向上的。阿明虽然有些累,他爸爸在老板走后心疼得说:你停下来歇会,喝点水啊。
阿明照做,毕竟爸爸虽然不是什么惊天人物,但他也不需在表面上做个处处唱反调的逆子吧。他停下来歇会,喝点水,望着他爸爸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,这会很是几分欣慰,阿明没有过多揣测,只是觉得爸爸应该更年轻帅气。可岁月这把杀猪刀过早在他脸上留下痕迹。他们的近况可谓比以前要好很多了啊,虽然阿明目前赚钱不是很多,但是,之前家庭的压力是压在他爸爸一个人的肩膀上,那重担有多重可想而知了。现在,阿明和他大妹都能挣钱了,一家七口人,有三个挣钱,至少比以前一个养七个的担子轻松多了不是。
接近年关,阿明他爸爸托人带点钱给农村家庭置办年货,阿明则和他爸爸留在咸宁继续赚年关的热钱。双倍工资外加福利,全体加餐,外加年货奖励,这也就是心意领了吧。
老板家跟阿明他父辈家一样,也是六兄弟,是福建省那边携款过来创业的,早年从福建带了六万来这里创业,成立了闵泉建筑公司,从泥工干到包头,再干到老板。老大是总经理,阿明见过,一般不怎么管事,老二老三老四都不管事,可能是吃家族干股的那种,平时管事的就是年轻点的老五和老六了,这些年闵泉建筑在这里拦下的工程项目可谓不少,阿明亲自参与的就有两个,总体的感觉是这老板还算可以的,不像那些赚了点钱就飘起来的那种。
大年夜前一天,阿明被安排到老五揽下的装修金叶体育馆对面的烟厂的活,烟厂整个车间地面全部水磨石地面更新,阿明他们一伙干到凌晨五六点才完工,厂房外已是油条豆浆等的香味弥漫,阿明他们下工回来吃罢早餐,就各自回住所了,早餐钱好像是老板付的。阿明像夜猫子白天睡了个囫囵觉,下午逛了下街,买了点想吃的东西。晚上已是大年夜,工地上面,喜欢打牌的三五成群起一桌就开始了,阿明没那打牌的爱好,那时没有手机可以消遣,几个房间来回逛,嘴里花生瓜子零食不断。
时间飞快,阿明也顾不得去 这是阿明在家外过的第一个年。以前的年都是传统的穿新衣戴新帽,女孩玩灯花,小子玩炮,一起追逐打闹。而现在阿明却没有那样了。
正月初三过完年,阿明他们便开工了,图个好彩头,阿明被安排到帮老五家贴厨房厕所的瓷砖,活不多,大概中午饭前就结束了,在老板家吃的饭,老五的老婆人比较贤惠,对我们这些泥腿子倒没有嫌弃之类的言行或其他表现。饭后每人发了一包当时是够得上档次的贵宾香烟。阿明当时没抽烟成瘾,留着散发,这分一根那个分一根;阿明他小姨夫甚至夸奖他到:“不错了啊,会发烟了,今年好好干,让你爸爸的负担也轻点”。酒席间,阿明得知做包工头的小姨夫要带他做泥水工,也就是阿明要拜师学艺,和他小姨夫学。而且一学就是三年,做提泥工,阿明不甘了,要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出去打工了。
阿明干到初十左右,家乡那边来信息了,说是村小学招民办教师,让阿明回村试试。阿明的家乡,因为地处边陲偏远山区,这里人才总是青黄不接,有点能耐或关系背景的都跑外地去了,剩下的多是农村五大三粗的泥腿子,连基本的普通话和汉语拼音都不会,谈何其他?阿明觉得是个机会,可以回家试试看,毕竟自己是九年制教育试点后的一批新人,念过初中,教小学那几个拼音字母什么的,还不是小菜一碟啊。阿明这样想着就答应他爸爸回去试一下。可阿明不知道,为了说服他小姨夫带他学泥水工,他爸爸没费口舌,农村规矩是拜师学艺,三年起步,怕教会徒弟打师傅。
阿明回乡下,在交通极其不便的山村,凭借着优胜劣汰的竞争机制胜出了,有几个考了高分,但是连基本的普通话和汉语拼音字母都读不完整,而且发音不标准,自然是一个个被排除了。阿明本来擅长数学,可这里缺少的就是语文老师,因为数学在这里几乎都是用方言土语教授的,而语文则不可以。最后,阿明别无选择地成了这所拥有一百多个学生源的小学语文代课老师。
元宵节过后,学校陆陆续续开学报名了,那时的农村,学生都是老师担保入学的,因为一次性付清学费的家庭很少。那时正值以农养工,农民的负担有杉树款,提留款,公粮等等,土地不多,基本都还不够自家吃的,几百元的学费,对一般家庭不是个小数。因此学生开学都要挂钩老师担保学费,学生才能入学,后续学费不定期按各个家庭还款能力相应分批次还款支付,属于人情世故通融型的收支分配原则,不像现在一次性付清的那种执行款项。
初登讲台,阿明自然是倍感珍惜,自己才初中水平,就有这样的锻炼机会,因此也倍感荣幸。刚开始,由于是生手,对于备课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朝啊。好在现在教书的几个同事都是之前阿明的老师,故此请教他们不存在什么难为情的,反倒觉得阿明是孺子可教也。这样不出几天就能上道,记住诀窍自然是越来越轻车熟路的事情。面对一群天真烂漫,稚气无邪的孩子时,阿明自然是倾囊而出地教授他们,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知识像倒水那般滴毫不剩地输送给他们。除了备课授课,预备公开课,每日作业批改外,年底考试后的学生学期评语总结,每月工作汇报总结等都要一一对应学习,阿明自然是忙得很,老教师带两个年级的课程,而阿明则是一个带三个年级,用老教师的话说是逼出潜能,先重后轻利于锻炼和提升。
那时的阿明毕竟年轻,工作压力自然是有的,和这几个老烟枪的老师一起,自然习惯了抽烟。上半年阿明教的是启蒙班一年级,那时没有幼儿园,直接上拼音字母的课程,难度系数大是自然的。下半年做了课程调整,因此阿明感到轻松许多,有时间看之前读书时没来得及或没看的书,如趣味心理学,鲁迅全集,莫泊桑,歌德,雨果等名家名作。这些书都是爱心社会人士捐助的,此时的阿明精力旺盛,几天一本,如饥似渴。在他任教这两年里,利用业余时间几乎拜读所有学校图书室藏书。为迎接97香港回归的全省教师范文写作活动上,阿明成为全乡唯一一个省级奖项获得者,虽说不是一等奖,但已是锋芒初露。因为这里的同事是阿明之前的老师,故此也感到沾光,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取得成就,心理当然是高兴的,这样就杜绝了职场内斗的邪乎劲不是。这只是阿明自认为的。因为他脾气不太好,在有些方面认死理得罪人是难免的。而且也不爱巴结人,嘴巴不是很甜,逢人就熟。
接下来的工作还算顺利,阿明时不时参加公开课的讲授,听说是评选职称的首选条件,故此阿明也准备着。为获得转正式教师的资格而准备着。这一年是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的关键期,各地深入开展素质教育并轨,开展很多别开生面的竞赛活动,在一次文艺汇演比赛中,阿明编导的“素质教育三句半”获得了优秀奖项。同年同时开设了学前班教育,学校新招了一名幼师,开设了学前班。都是本土教师,因为外地能人很少舍近求远,来这穷乡僻壤受苦受累来着。都是就地取材,凑合着用了。
后来阿明听说教育局有个什么规定,他这一届的估计转不了正式教师资格,又没人脉关系可攀附,所以教完这学期刚好满两年就没教了。所以说这是个机遇也不是。要不是阿明沙眼参不了军,入不了伍,否则还不如去当几年义务兵去了,那样退伍军人至少回来有着落。至少阿明是这么想的。
人生在世,命被算了和安排后,就不是那种走寻常路的命了。整个小家族里,就阿明和他大伯阿旺,有花价钱请算命的写了“五星”,“五星”就是提前预测灾祸的一个手写小本,里面什么“不是知音不与谈”,“轻舟已过万重山”之类的隐语。都说瞎子见钱眼开,尤其是算命为生计的瞎子,自然是比眼镜蛇还毒,算你的命养他的命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