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得比较突然,没定闹钟,是被孟哲叫醒的。
孟哲这时候已经起床了,他定的闹钟响了之后,磨蹭了几分钟,起床就稍微有点晚了。叫方媛起来是让方媛去叫醒月月,他出门买早餐。
突然被叫醒,方媛有些迷瞪,孟哲催她:“你快点儿吧,别月月去幼儿园又迟到了。我本来可以去单位吃的,为了你们娘俩,还不是要赶紧下楼买早餐,想吃点啥呀?我给你买!”
“随便!”方媛说。
其实也没胃口,喝杯黑咖啡就够了。但最好还是吃点,不然上午熬不住。
月月有起床气,叫醒她就花了一番功夫。母女俩刚洗漱完,早餐就买回来了。小笼包是不敢买了,就买了些方媛爱吃的葱油饼和豆浆。吃早餐的时候方媛想,孟哲虽然有时候真的很让人生气,但对她也还算不错了,有责任心,记得住她爱吃什么,已经很好了。之前几年不在状态,或许真的是因为跟贺兰芝住在一个屋檐下,有些手足无措的缘故。换了她,长时间跟林以真住一起,只怕也会很压抑,会躲着,久了只怕也得疯。
因为她实在不愿意跟林以真相处,孟哲才不得不跟贺兰芝住一起。老太太们有几个好相处的?这几年也是难为孟哲了。想到这里,方媛的语气不由得变得柔软,说:“我昨天晚上给我妈打了个电话,她确定不来帮我们带孩子了,你年假还是得休,等会儿我送月月,你去家政服务中心登记一下,找个阿姨吧!”
孟哲愣了一下,答应了。
方媛又交代:“今天上午再忙也别忘记从网上下单摄像头。”
“买摄像头干什么?”
方媛说:“都要请阿姨了,家里能不安装摄像头吗?万一我们不在家的时候,虐待月月怎么办?保姆市场乱着呢,不能拿女儿冒险。”
孟哲竖了大拇指,夸方媛:“想得还挺细。”
“这是常识!”方媛翻了个白眼,说。
“还有啥常识,你教教我。”孟哲说。
“比如说不要借钱给阿姨,一开始就要立规矩,免得后面不好弄之类的。”方媛说,“这些都是我在网上看来的,等我空了整理到文档里发给你,你一条条记住。”
“是,领导。”孟哲嬉皮笑脸说。
方媛懒得搭理他,没说话。
孟哲问:“你妈……真不回来了?”
方媛说:“怎么着,你很想她回来啊?”
孟哲没说话,过了会儿才说:“也好。”
“好什么?”方媛问。
“不好什么。”孟哲给嘴巴拉拉链,“我什么话都没说。”
安静吃饭。
临出门的时候,方媛突然又说了句:“如果你愿意辞职的话,不找阿姨也行。”
孟哲来了气,说:“方媛我发现你这个人的嘴巴还真是让人讨厌啊!”
伴侣一说话,自己心里就烦,这大概是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的通病吧!烦吗?忍着吧!谁不是这样过来的。
烦归烦,对方交代的事儿,还是得照办。没办法,孩子是两个人的,伴侣不仅是伴侣,还是队友,是搭档。有些事能躲开,有些火烧眉毛的事,躲不了。比如说,两个人都要上班,谁来带孩子。
孟哲休了年假。
摄像头刚安装好,就有几个阿姨过来面试了。
面试是方媛要求的。夫妻俩都不在家,阿姨长时间陪伴孩子,人品是关键。其次是有没有带五六岁小孩的经验,以及文化水平能否承担幼升小阶段的学习任务。
能带小孩的,价格比单纯做家务的高很多。能教小孩学习的,相对就更高些,稍微好点的都上万了。孟哲的工资一万多点儿,他上班的价值,基本就是给阿姨打工了。方媛倒希望他在家带孩子,他不愿意,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,还差点因为这个话题跟方媛吵起来,这让方媛更羡慕艾琳娜了——许浩荣就愿意在家带孩子,还甘之如饴地一个人带两个孩子,一带就是十多年,能不让人羡慕吗?
面试了五个,留下来试用了一个。四十岁左右,看着很是精明能干,姓刘,方媛叫她刘姐。眼看着快中午了,方媛安排她做了顿饭,看看茶饭水平怎么样。
非常一般,远不如贺兰芝,考虑到这一阶段对于这个家庭来说,最重要的是能否顺利度过月月的幼升小,做饭水平倒在其次,夫妻俩并没有说什么。
吃完饭,刘姐打扫室内卫生。厨房做了一个多小时,卫生间又做了一个多小时。油烟机没擦洗干净就算了,卫生间里的玻璃隔断都没能擦干净,方媛很是不满,却仍然没说什么。刘姐看方媛脸色不是很好,先抱怨起来,说方媛家油烟机太脏,又说装修不能装玻璃隔断,不好打扫,方媛直接呛了一句:“你的意思是,我重新装个隔断咯?”刘姐这才闭嘴。
为了面试阿姨才请的假,吃完中午饭,方媛就去上班了,晚上下班回来,月月已经在家了。刘姐带她学习,十以内的加减法,月月掌握得并不好,刘姐连教几遍都不会,逐渐就有些急了,引导不来,干脆报出了正确答案,算是完成任务。英文方面也很差,“兔子”的英语她拼不出来,“蝴蝶”也拼不出来,月月反复纠正她:“不对,你念的不对,应该这样念……”
让刘姐做完晚餐,方媛付了一天的薪水,就让她走了。刘姐还很不服气,非要说是因为两口子都盯着,她紧张,才没能教好孩子。方媛很忙,懒得跟她理论。刘姐看着孟哲好说话些,就缠着孟哲讲情,希望能留下,方媛说了句:“你们出去说吧,或者到家政服务中心说,不要耽误我教孩子学习。”
刘姐见方媛始终冷着脸,实在不好说话,才嘟嘟囔囔着走了。
孟哲送刘姐出去,过了一会儿才回来,回来之后跟方媛说:“一个阿姨而已,你不用这么凶的。”
“像你一样黏黏糊糊的,听她在这里废话吗?”方媛怼道。
“五个里面就挑了这一个,她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吧!”孟哲说。
“我以我妈的标准来衡量阿姨,看来是我要求高了。”方媛说。
说到贺兰芝,孟哲立刻就闭嘴了。
不能为了一个阿姨总请假,何况这一段时间那么忙。
第二天早上刚起床,方媛就打电话给家政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,让她们立刻派阿姨过来面试。家政中心推荐了三个,方媛面完了才去上班。
为了节省时间成本,方媛这次一次性留下了两个阿姨。让孟哲盯着,一个重新做一遍厨房卫生,另一个做全屋卫生,中午让两个人各做两个菜,比较一下。晚上月月回来,也各教各的。安排没问题,只是快到中午的时候,孟哲就打电话来了,说其中一个阿姨已经走了。那个阿姨性子比较高傲,很讨厌跟别人做这种直接的竞争。本来抱怨就挺多,后来发现了家里安的摄像头,就发火了,说这两口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尊重别人,扔下抹布就走了。
方媛交代孟哲,对于这个留下来的阿姨更要认真考察,特别是考察品行,过些日子两口子都上班了,是月月跟阿姨朝夕相对,若品行不好,受委屈的是月月。孟哲答应下来。可到了晚上,方媛还没下班呢,孟哲就打电话过来说,他把那阿姨辞退了。理由是,那阿姨见另一个走了,以为就她了,态度上就有些趾高气昂,不仅干活儿没之前卖力了,还总在孟哲面前说些有的没的,拿之前走的那个阿姨的话激孟哲,仿佛留下来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。孟哲实在受不了她了,就让她走了。
孟哲的年假就五天,转眼间这就两天过去了。得赶紧找到阿姨,这是目前的当务之急。方媛指挥孟哲立刻给家政服务中心打电话,让他们再派几个人过来面试。她马上就回去,跟孟哲一起面试。
方媛刚收拾了东西,走到地下停车场,就又接到孟哲的电话。孟哲说,家政服务中心的人说没有他们这样面试的,目前正在找工作的阿姨只有一个,让他们先试一下看行不行,不行再找。
方媛听出来了,家政服务中心的人就是不高兴了,虽然心里觉得他们服务态度不好,却也没说什么,应了下来,挂了电话。
家政中心就在家附近。方媛回到家,阿姨已经在家了。这个阿姨看着年龄跟自己差不多,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。打扮简洁大方,跟孩子说话时的态度彬彬有礼,看着就不像做家政服务的。
那阿姨此时此刻,正坐在月月的小桌前教月月数学呢!不知道她说了什么,月月还挺听她的,正乖乖地跟她背十以内加减法口诀。背错了也不生气,两人笑嘻嘻的接着背。
方媛和孟哲交换了一个眼神,方媛看出来了,孟哲对这个新来的阿姨还算满意。阿姨发现了方媛,站起来了,自我介绍姓王,方媛跟着孟哲叫她小王。
前车之鉴。为了避免小王自己发现摄像头,从而多想,引发彼此之间的矛盾,方媛直接就跟小王说了家里安装摄像头的事儿。小王愣了一下,说:“应该的,有小孩的家庭谨慎点很正常。”
方媛也觉得正常,是之前的阿姨大惊小怪了。
小王说:“既然都回来了,我做饭去吧!”交代月月自己背加减法口诀表,手脚麻利地奔向了厨房,洗了手快速做好三菜一汤,饭刚做完,厨房就收拾利索了。
小王做饭的时候,方媛站在厨房边儿跟她聊了几句,这才知道小王原来做过小学老师,对教育孩子方面颇有经验,怪不得她能想到让月月背加减法口诀表呢!
方媛问她:“当老师不好吗?为什么要出来做阿姨?”
这个问题问得小王有些尴尬,她说:“我离婚了,一心想逃出原来的生活环境,这才辞了职。一开始也没想做阿姨,后来发现这一行工资还不错,活儿也不累,除了说出去不好听之外几乎没有缺点,就安安心心做了阿姨了。”
工资是不错!小王的开价比之前来的那几个人都高,一个月要一万二,孟哲的工资扣完税,扣完五险一金,也就一万二三的样子,跟这个差不多。要不是方媛工资高很多,都想去做阿姨了。
第一天试用,小王来得匆忙,没带什么行李,饭做好之后就想走,方媛留她一起吃饭,小王笑盈盈地说:“不了,我减肥,晚餐就吃根黄瓜。你们吃完饭把碗放池子里就好,我明天早上来了洗。”
小王走后,孟哲邀功似的跟方媛说:“这个还不错吧?”
“是不是不错,现在还看不出来,过几天才知道。”方媛说。
方媛是普通甚至偏下的家庭长大的孩子,结婚之后,亲妈扛起了所有的家务和育儿工作,之前还真没接触过家政阿姨,这是第一次。她这才知道,原来请一个能带小孩学习的阿姨这么贵。方媛跟孟哲感叹,万一将来失业了就做家政去,挣的可不比白领少。孟哲说:“你不会的,你丢不起那脸。”
“只要能挣钱,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。”方媛说,“到了我们这个年龄,活着一切都是为了孩子,努力工作是为了孩子,多挣钱还是为了孩子。只要孩子好,什么都好。如果我一个月挣的还没保姆多,我早辞职了。”
这话就是说给孟哲听的,话一出口,孟哲就闭嘴了。方媛自己也觉得挺没意思的,夫妻做到这份上,明明想好好说话来着,一张口,每一句都含沙射影。她不想的,可不知怎的就这么做了。当然孟哲也是,有机会挖苦她的时候绝不放过。公司里没用上的内斗本事,一回到家全都拿出来了。不知道别的老夫老妻是不是也这样。婚姻制度太反人性,一男一女关在一个屋子里相处大半辈子,感情没了,为了孩子或财产不得不将就着,恶言恶语,恶行恶状全都出来了,也真是够难受的。
第二天早上,小王六点多钟就来了,带着菜市场买的新鲜蔬菜和肉,敲开了方媛家的门。早餐简单,煮面条。却是味道鲜美的肉丝面,没睡好有起床气的月月,吃着小王煮的肉丝面都不捣蛋了。
小王来之前没吃早餐,跟着大家一起吃点儿。方媛喊她到餐厅跟家人一起吃,小王死活不肯,站在厨房间里,快速地吃完了一碗面。吃完饭收拾好哄着月月挑了一件她满意的裙子穿好,小王自告奋勇送月月去幼儿园,孟哲没事干,就跟着去了,顺便给小王介绍月月幼儿园的情况。
小王手脚利索识眼色,来了之后整个家耳目一新。方媛太忙了,纵然这两年养成了挑剔的性格,却对小王非常满意。孟哲整天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,送走了性格强势的丈母娘,来了个年轻的,整天笑盈盈的小王,家里的日子总算是顺了。
贺兰芝旅行回来,见到小王交代了几句,以长辈的身份约束她,要对孩子好,尽心尽力为这个家,之后就收拾了自己的行李,回老房子去了。方媛总觉得她妈见到小王有点不太高兴,估摸着贺兰芝应该是想到从小带到大的孩子,这就交到别人的手里了,以后就见的少了,心里倍感失落才不高兴吧,也就没说什么。
三天试用期过后,方媛跟小王签订了聘用合同,小王就正式住家里了,住在贺兰芝之前睡的次卧。
房子小,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,小王的护肤品,也摆在卫生间的柜子里。方媛惊奇地发现,小王所有的护肤品只有一样——大宝SOD蜜。
方媛开玩笑说:“以你的收入,不该只有这一样抹脸的呀!”
“我对生活要求不高,有这一样就不错了。”小王说。
“一人吃饱,全家不饿,钱存着都干嘛呢?”方媛问。
小王笑笑,不回答这个问题。方媛并不是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那种人,见小王不说,也就算了。